江可群

    今年三月十六日，是刘海粟大师诞辰110周年的日子。再此前后，北京、上海、常州、南京等地都举行了隆重的仪式和内容丰富、层次很高的纪念、展示、研究活动。我和刘海粟美术馆的领导和专家三赴北京，参与在中国美术馆、炎黄美术艺术馆为纪念艺术大师刘海粟而举行的大型作品和高层理论研讨会，和海老的子女及北京美术界、美术理论界人士接触与畅叙。从热烈的场面和专家们的言谈话语中，深深感受到刘海粟先生在人们心目中的崇高地位，在中国乃至世界美术史上的不可替代的重要位置。 
    在北京中国美术馆举行的新闻发布会上，我应邀向首都新闻界介绍了海粟先生在家乡常州的一段情况，以及刘海粟美术馆在宣传、办展、研究等方面的业绩，并回答了记者们感兴趣的一些问题。回常途中，我想到曾有幸两次同海粟大师晤面并聆听教诲，感慨万千，故追忆往事以记。 
    1983年12月5日上午，海粟大师同夏伊乔夫人到常州青云坊故居“静远堂”原址察勘，而后，有关领导陪同，到近在咫尺的市工艺美术研究所参观。这里曾经是海粟先生十分关注的由杨守玉女士首创的“乱针绣”的发源、研究、生产基地。我当时在工美所工作，对海粟大师的艺术仰佩已久。既然海老到本单位参观，我不可失掉聆听他老人家当面指教的机会。我手头上正好有一幅当年三月在上海博物馆展过的题为《雨后斜阳》的山水画，想请他指教。然而又忐忑不安：一是领导没有安排这一项目，此举实为唐突；二是怕海粟大师不屑一顾，不愿赐教，弄得不好下台。但急于想听取教诲的念头终于冲破顾虑，我得到领导同意后壮着胆挤进里三层外三层的人群，把自己的画摊在会议桌上展示在海老的面前。 
    海粟大师站着定眼看了许久，这时嘈杂的人声突然静了下来，我的神经随之紧张起来。海老看了看我，再把目光移到画上：“画的不错”，终于开口了，老人家手指着画面说“中国画的用笔是画的灵魂，线是骨架，古人云‘骨法手笔’，指的就是用笔要非常讲究，你山石的用笔，需注重‘凝练’，要在凝练上下功夫！”“你画的是黄山，黄山去过几次了？”我回答去过两次。“要多去，我马上要第十次上黄山了。黄山千变万化，太丰富了，画山水的人非多去、多感受不可！”海老指着画面上的水墨块面说：“我的泼墨泼彩，是真的用碗、盘子盛了墨、彩泼上去，这样自然，渗透力强；不能做，不能愣板。”海粟大师言语不多的一席话，点拨了我多年要解决的问题，真可谓金玉良言，使我茅塞顿开，对我今后长期的艺术实践很有指导意义。随后，海老又问了我名字，说“我就喜欢年轻人、好好画！” 
    海粟大师对艺术的严肃和严谨，和对后辈的提携教诲与期望集于一体，使我受益匪浅，受用一生！ 
    在这前一天，即12月4日，海粟大师在纪念恽南田诞生350年周年暨“恽南田纪念馆”开馆典礼上，曾讲到，恽南田之影响在于善于创新，创新要有牢固的根底。我想海粟大师也是循着先贤的艺术道路而坚定地走出自己的最新路，开创了中国现代美术教育、美术创作的历史伟业。 
    第二次晤面的时间在1986年12月26日。那一年，常州书画院到南京江苏省美术馆举办院展，海粟大师正巧也在南京，我和画友言亢达一同到金陵饭店34层拜访了海老。 
    海老住一大套间，会客室旁的卧室临时放着一张画桌，上面放满了笔墨纸砚，夏伊乔夫人早门口把我们引进会客室。届时，安徽省电视台拍摄海老的电视专题片正在采访他。海老和电视台工作人员讲，既是家乡有人来了，你们先等一等。 
    于是，海老把安徽电视台的几位“晾”在一边，和我们谈了起来。那日，海老的兴致非常高，从他少时离开常州，创办上海美专，谈到美术教育事业，欧洲奠基到弘扬中华传统艺术到开拓创新，内容全面丰富，情绪激越，神采飞扬。海老知道我和亢达都是画山水画的，他又谈起了多上黄山，感悟生活，体察自然，和作山水画要注意的诸多要素，使我们深受教益，深感鼓舞。 
    时间从上午九点到一直到十一点许。这时夏伊乔夫人在侧小声和我们讲，老先生还没进早餐呢，我们才知道时已近午，于是起身告辞。令我至今铭记于心的是，海粟大师紧紧握住我的手，我顿时感到老人家的手宽大而有力，使人感到精神倍增，发出带有乡音的洪钟般的声音：“记住，我爱家乡，我爱祖国。” 
    “我爱家乡。我爱祖国！”是啊，正是这个信念，使大师不管境遇、不惊荣辱，敢于面对、挑战任何艰难困苦；正是这个信念，成为大师为之奋斗终身的原动力，使中华民族的优秀文化艺术成果感动全世界，成为世界艺术之林中的佼佼者。大师的爱乡之情，爱国之情，激励着我们常州人的报乡报国之志，大师的音容笑貌，大师的有力一握，大师的谆谆教诲，大师的宽阔胸怀，将永记我心，鼓舞着我们为大师终身奋斗的事业而奋斗。